波提切利之春

尘埃消光

马场善治决定今日去死

▹提问:马场善治为什么决定今日去死?

▹不是小情侣吵架!不是小情侣吵架!

人们对于死亡的设计,到底有几种解法,或者说神祇设置的迷宫,归途又在何处尘埃落定,终点是死亡,还是新的重生?

马场善治躺在床上,被突如其来的死亡之局拷问。窗棂的光影早已经在晃日破灭之前隐去,唯有黑暗踏过流境,给人以活着的实在感。

今天是林宪明离家出走的整第十五天,半个月,足够美好的爱情终于平淡,或是破灭。干他们这一行的,不能提什么爱情,爱情是生命的附属品,而他们是死神的挚友,那些与脑袋不相干的,早已经褪色。

“喂,林。你还要在楼下宾馆里躲多长时间?回来吧。”

电话那头的林宪明冷笑一声,声音里尽是不屑,如同平滑的声带里掺杂了沙砾,让人觉得不舒服。他说,是你的错,我凭什么主动回去?除非你去死吧。

马场咪咪眼睛,郑重道,那我真的去死了。

马场善治只觉得胃部一阵绞痛,整个胃被滚筒洗衣机甩了五六次,拧成带褶皱的线条,胃壁也要返出苦水,一直到咽喉,都灌满了苦味道。

马场善治的死讯,是在第二天流出的。整个博多,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各怀心思,牌局无疑被重洗。林宪明先是愣了三秒钟,转而癫笑一声,朝肚子里直灌了两杯酒。

“林,马场的死——其实你不用那么自责。”酒吧里的男侍一边擦拭着高脚杯,一边如是劝说道。

林宪明不说话,他似乎要流泪,眼眶只觉得鼓胀,眼底撑了汽艇,艇里盛满了水。他依旧挺着身板,一动不动地坐着,给别人看去,是辉煌下稀疏寥落的凄凉。也是,虽然总与死亡打照面,当自己的爱人生命凋落之时,哀恸是人之常情,任谁也无可免俗。

“没事。”林宪明眼睑沉了三分,流转的光束打在他的睫毛上,成了流水从尾部滑向睫毛翘起的尖端,他终于忍不住落了泪。

男侍见林宪明如此,便不再好说什么,索性不再打扰,专心手头的工作去了。

林宪明收起落下的情绪,拨通电话后将电话贴在耳根,空出的手捻着口红在嘴唇上涂抹,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知道了吧?马场善治的死讯。

电话那头的人显而是笑了,笑声里透露出不信任的成分,谁知道马场善治是真死,还是假死?

“妈的。”林宪明低声咒骂一句,接着说:“你也知道的,我跟他吵架很凶,已经分居半个月了。你不相信,我会跟相信我的人做买卖。如果我打什么坏心思,单凭我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林宪明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敲门声,还有一些细细碎碎的耳语。约摸一分钟的时候,电话那头的男人清清嗓子,说,你来一趟吧,我会亲自给你舞会的邀请函。

林宪明挂断电话后宛然一笑,他仰头喝掉剩下的半口酒,光束流转倾身而过,酒杯将要挽留它,于是将挂在其上的水痕向下推动了三秒。光影无情,人却有情。

车辆一辆辆接踵而至,它们驶入横竖不过一辆车的小道,而又转空不见,好比曼妙女郎扭动着身姿,与时间擦肩而过。

吊顶的琉璃灯从不同的角度伸展出不同的棱角,有些错开光线,像是沉没深海的岛礁。另一部分不却盛情,光线牵动着棱,亦怦动着人的脉搏。

红毯从楼梯口铺到铁栅栏门外,林宪明从黑色桑塔纳上下来,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迈开步子向里走去。

“您好,女士。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林宪明从丝袜里抽出那张打皱的邀请函,轻轻拍在守在门口的侍从的脸上,说:“不是女士,是先生。谢谢。”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里走去。

单看室外,就知道这栋建筑已是不俗。室内更别有一番雅致,兰花吊在二楼的扶手上,绿叶将端庄缝合,硬是一点轻薄也走漏不出来。女士鱼尾的裙摆恨不能从脚跟拖到十米之外,但她们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轻巧地遮盖住本身愚钝的一面。男士多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将腕口收起,露出手腕出贵重的手表,梳在脑后的头发油光发亮,他们手里托着香槟,对着眼前的女子表露出暧昧的情愫。

楼下歌舞升平,华尔兹把纸醉金迷的舞会点得沸腾,林宪明正在任务对象的房间里攫取最高机密。这次的对象是个有名的大亨,非常滑头。

他凑近手中的保险柜,听齿轮切合的细微响声,酒红色的窗帘底拜摇曳,鼓动起隐秘的节律,宛若海中的鲛人,唱的尽是从亘古而来的歌谣。

窗帘下是当空的血月,造物者今日将它粘贴在瀚空中,自有他的道理。

试了千百种可能,这些可能皆是牢笼,可能性越多,成功被参破的概率就越小。林宪明只觉得心脏要从胸膛中跳出来,血液要从血管里爆破而流。

“啪——”林宪明叹了一口气。但是当他打开保险柜时,他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挣大眼睛,眼孔皱缩成一粒核仁,马上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像流星电光石火,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人扼住,呼吸正从体内流失。额心像是贴在烙铁上,烫出红,烫出痛。

“呵呵。林宪明,是你太天真,还是太低估我?”对面的人眉眼狰狞,每说一句话,他手上的力道就加重几分。

“咳咳……你什么意思?”

“我会把机密藏在轻而易举就能看见的地方?”

林宪明眼里全是懊悔,他的确不甘心,挣扎着说,既然我已经栽倒你的手里了,请务必告诉我,它在哪里,好让我死得明目。

那人将他拖到跟前,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怀表,怀表上的指针处卡了一张薄如蝉翼的芯片。他得意地说,你看好了。

三,

二,

一还没有落尽,那块怀表就被从窗帘后闪出的身影抢过去。林宪明抓住时机,反手将对方撂倒在地,他用双腿别住大亨的头,高跟鞋紧紧插在地上。他一边抚着自己被掐出红痕的脖子,一边从胯骨处抽出一把手枪,对准对方的眉心。

收拾好,他转头对着倚在墙上的马场善治妩媚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干得不赖。”林贤明抓住马场善治的领带,对着他的嘴唇亲吻下去。

一个小时前,林宪明悄悄潜进二楼,来之前,他早已掌握好楼层的构造,他从露台处伸出一根麻绳,拨通了电话。

“快点来,我在商议好的地方等你。”

“嗨嗨,这就到。”

半个月前,马场善治和林宪明得知这次任务对象是本地大亨藏在保险柜里的机密,林宪明几次接近他,都无从下手。偶然一次机会,林宪明从大亨口中套出——唯有让马场善治去死,才能给林宪明舞会的邀请函。于是自那时起,他们就设下两人不合的幌子,届时,自会有大把的人认为马场善治是为情所赴死。

马场善治顺着搭好的绳子爬上去,他揉揉林宪明的发顶,笑着说,你辛苦了,林。

他们都知道,对方把机密藏在保险柜里的可能性很小,于是就有了一人做诱饵,一人趁其不备,将机密抢过来的双重计划。的确,上钩的不是他们,而是他。

“林,回家吧。”马场捧住他的脸颊,眼瞳里柔情肆意。

不,除了柔情,还有他的林。

后记

唯有让马场善治不解的是,对方是怎么相信他死亡的说法的。

据林后来的说法,是这样的——“我对着酒吧里的服务生哭了一气,你知道的,他们舌根松得很,而且,他们擅长添油加醋。”

“以后不准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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